路揚到過很多監獄，但石嶺監獄還是讓他覺得有些震撼，他以前來過一次，但是晚上，沒有看清楚監獄的結構。因為這座監獄比他之前看過的任何監獄都要堅固，主體結構以金屬和鋼筋混泥土為主，信息化的安保系統。

同行的一名警官向他介紹了菲兒親生父親的情況，這人被捕後，因為涉及到兩宗恐怖襲擊事件，被依法判處無期徒刑。入獄後依然頑固不化，對抗教育改造，兩個月前，還借著放風的機會，毆打一名看守……總之就是一句話，這是一個十足的混蛋。

警察帶著他穿過兩堵高墻，進入到核心的監區。因為是重刑犯，這些人都是被單獨關押的，每人一間獨立的小監室。

路揚進了探視室，這裏相對寬敞許多。趙有年安排好這一切後，轉身走了。

坐在鐵窗之內，給一種很強烈的壓抑感。

沒多久，兩名全副武裝的武警戰士將犯人押了進來。

“你們先出去！我單獨和他聊聊。”

“是！”兩名戰士轉身出了探視室，外面的自動鐵門重重地關上了。這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年輕人，皮膚黝黑，瘦削，顴骨凸起，雙目炯炯有神。他陰冷地看著眼前的這名年輕少校，一聲不吭。

“知道我是誰嗎？”

男子沒有說話。

“當然，對現在你的來說，我是誰並不重要。今天是我國傳統的大年三十，是全家人團圓的節日，是個好日子，我在這裏也祝你新年快樂。”路揚說著遞給他一支煙，又幫他點上。

“之所以今天到這裏來看你，是因為一個孩子。”路揚說：“你還記得自己有一個孩子嗎？”

“我的孩子？”聽到這句話，犯人激動起來，他悲憤地瞪著他：“我的孩子早就被你們炸死了。”

“誰告訴你的？”

“我雖然被你們關在這裏，但外界的消息依然能夠傳進來……不過有一個傳言，我的孩子沒死，有人把她交給了福利院，我不知道那個是真的？你既然知道這個孩子的事，告訴我好嗎？”提到了孩子，這個男人眼睛裏的兇狠漸漸淡去，開始變得無助、痛苦。

“孩子是我救出來的，你知道在那樣的地方，我如果不還她出來，就算活著，也沒有明天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我的孩子還活著？”男人的眼中閃爍著光。

路揚點點頭：“你給孩子起過名字嗎？”

男人的眼淚流了下來，他痛苦地搖搖頭。

“我給她起了名字，叫菲兒。我救她出來後，把她交給了福利院。沒多久，有一個家庭在福利院收養了她。有一次我去看菲兒，發現那家人對她並不好，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，就開始嫌棄菲兒，我很生氣，就把菲兒帶回了家，由我的父母照顧她，她現在過得很好，已經讀幼兒園了，再等一兩年就可以上小學了。”

男人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，他的眼淚在無聲地滑落。

“菲兒現在是我的女兒，當然也是你的女兒，但我不會告訴她這一切，至少現在不會，她現在接受不了有你這樣一個親生父親。你是國家的罪人，也是菲兒的罪人，你們把她帶到了這個世界，卻不能給她一個美好的世界，這是你們的罪過。我這麽說你同意嗎？”

“我同意！我不配當菲兒的父親，孩子跟著你會很幸福，跟著我……只會萬劫不覆。兄弟，求你好好地對她，千萬不要告訴她有一個我這樣的父親。”

“我會的，我說了，她是我的女兒，我會用生命去保護她。想看看她的樣子嗎？”

男人用力地點點頭。

路揚取出手機，調出菲兒的照片和視頻，照片上的笑得菲兒陽光燦爛，像個小公主一樣。幾段視頻裏，分別有菲兒在幼兒園和家裏的，還有和路揚在車裏聊天的。她在家裏跑來跑去，路揚和父母跟在後面著急地喊著：“寶貝孫女，你小心點，摔倒了可不得了。”

菲兒的笑聲響亮：“我想給爸爸打電話，你們讓我跟爸爸說話我就不跑。”

路揚的母親一個勁兒地點頭答應：“行，只要菲兒不亂跑，我馬上給你爸爸打電話。”

還有一段菲兒在車裏和路揚聊天的視頻：汽車是靜止的，菲兒坐在副駕駛位上，手裏拿著兩塊小餅幹，對路揚說道：“爸爸你閉上眼睛，張開嘴巴。”然後趁著路揚閉上眼睛張開嘴巴的時候，將一塊餅幹餵到他的嘴裏。

望著照片和視頻上孩子，她的歡笑聲是那麽地清脆響亮，幸福得就像光一樣。男人的臉上一會兒跟著她笑，一會兒又是泣不成聲。路揚的臉上同樣掛滿了笑：“你知道嗎？我在外面工作，也不能經常陪她，所以這些照片和視頻我想她的時候就會看看。”

男人捂著臉失聲痛哭著，這時候她不再是一名犯人，也不是一名罪人，而僅僅只是一個內疚和痛苦的父親。哭了好一陣子，他終於慢慢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，睜開眼睛看著路揚，然後他突然跪了下來：“兄弟！謝謝你，你們一家都是好人。”

“被你們傷害的那些人同樣也是好人。還有一個事我想告訴你，至於你信不信我就不管了。”

“你說！”

“前兩天，你們的人綁架了菲兒，他們想用菲兒來威脅我，不過你不用擔心，我們昨天平安地把她找回來了。更令人無法容忍的是，他們知道這是你的孩子，我領養菲兒的時候還沒有結婚。他媽的，這幫沒有人性的牲口。”路揚說這些的時候，他的憤怒使他握緊了拳頭。

男人緊緊地盯著他，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。

“我們昨天在錦繡公園找到她的時候，他們居然餓了她一天，鎖在一個木箱裏，準備帶到國外去。不過這幫家夥都被我們抓了，應該用不了多久，有一些人也會關到這裏來。你如果有興趣的話，我可以破例讓監獄為你提供本案的詳細卷宗，以及犯人口供。”

“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？”

“老實說，我其實一點也不願意來這種地方，更不願意來看你。但是我愛菲兒，我給她面子，代她來看看你這個不爭氣的親生父親。同時我也希望你能夠好好地改造，別再犯渾了，那樣對你自己，對菲兒都沒有任何好處。”

男人沈默了半晌：“我相信你。”

“我說了，你信不信我沒有關系，我只是代菲兒來看你一眼，告訴你她的情況。作為她的親生父親，你最起碼有知情權。”

“能再給我一根煙嗎？”

路揚又給他點上一根煙，他狠狠地抽了一口，然後咳嗽起來。

“我走了。”

“等等！”男人哀求道：“你能不能給我一張菲兒的照片？”

“可以！過段時候我會讓監獄送一張她的照片來。”路揚走到門口的時候又站住了：“你判的是無期，我希望你能夠好好改造，爭取寬大處理，在菲兒成年後，能有機會再出來看她一眼。如果你還有一絲天良的話，就不要再活得像個傻子似的了。再見！”

“兄弟，你叫什麽名字？”

“我叫什麽名字不重要，重要的是你要記住我的話，讓菲兒活得更有尊嚴，也更有意義……我是平頭哥，我的名字叫路揚。”

“你就是平頭哥？……平頭哥，祝你新年快樂，也祝菲兒新年快樂！”

對於薩裏克組織的人而言，平頭哥這個代號那就是一顆驚雷。菲兒的親生父親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平頭哥是這麽年輕的一名少校，而且他是如此善良。

男人楞楞地坐在固定的鐵椅子上，木然地看到鐵門打開，路揚的背影消失。良久，他才深深地低下頭，更大聲地痛哭起來，這哭聲像冰冷的地獄深處傳來的幽靈的吶喊，那麽無助，那麽撕心裂肺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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